「逸真」人鱼泪

一发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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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

 

海中存在着人鱼早已众所周知,她们美丽神秘却并非善类,以吞噬水手的肉体和灵魂为乐。人鱼姑娘的歌喉胜似天籁,人鱼小伙的身躯孔武有力,他们被自然界赐予魔幻般的色彩,让探险的勇者前赴后继。

 

据说,人鱼的眼泪能治百病。人们亲眼所见,人鱼姑娘哭泣时,眼泪化成断线的珍珠,可从未有人得见一个男性人鱼流泪。故而世传,唯有男性人鱼的眼泪,才是真正的灵丹。

 

十年前,王国的公主病重,药石罔效,国王搬下勒令,若谁能求得人鱼的眼泪治愈公主,便将公主下嫁。公主是王国唯一的继承人,她的丈夫将是未来的国王。邻国的一个王子听闻此事,带队远航,王子年轻勇敢、聪明果断,在家臣随从到帮助下,成为第一个拿到人鱼眼泪的人。公主痊愈,老国王逝世后,王子自此成为新的国王。

 

后来,新国王举兵讨伐他那被他叔父篡位的故国,大获全胜民心归顺,其余众国纷纷俯首称臣,新王自此成为整个大陆的霸主。

 

他搬下一条律令,从今往后,禁止捕杀人鱼,违者处以绞刑。

 

这样一条死令,在这一年,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,沦为一纸空文。只因触犯者是当年陪同王子出海,协助王子夺位,战功赫赫的将军。

 

将军得了病,无药可医,没有几年好活。将军又怎肯认命,人鱼眼泪的功效是他亲眼得见,他派舰队去抓人鱼,鞭打他们折磨他们,当着其他人鱼的面杀死他们。

 

他曾跟随王子,得到过人鱼眼泪,知道该如何让人鱼流泪。

 

出乎意料的是,没有一只人鱼流下眼泪,直至死前,人鱼的眼里也只有怒火和仇恨。

 

 

 

 

"雪凛!我命你现在立即放了手上的人鱼!"皇家帆船上,国王忍无可忍,带队堵截将军的船。

"国王殿下,我患了重病。"将军故意拔高音调,"一个劳苦功高的臣子得了绝症!如果你有办法救我,我可以放过这些人鱼。"

"你杀得够多了!根本没有眼泪!再杀下去还是一样的结果!立刻放了他们!"

"那可不一定,十年前……"

"闭嘴!你敢再提十年前的事,别怪我不客气!"

 

国王和将军对峙的时候,船上装载人鱼的水箱被人鱼搅翻,被捆缚的人鱼在甲板上扑腾挣扎。听到动静的国王回过头,海蓝色的鱼尾在奋力摆动,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放入一条通体镶嵌蓝宝石的裙子。

 

不是每一条人鱼,都有如此美丽的尾巴。国王看得痴了,走过去想扶人鱼,人鱼抬起头,一双湛蓝的眸子直直印在国王心里,他怔怔地看着人鱼,隔了好一会儿,突然喃喃出一个名字。

 

"这可真是缘分。看来天不亡我,让我们再相见"雪凛大喜过望,毫不掩饰话里的贪婪,"唯一会流泪的小人鱼。"

"别碰他!放他走!"

 

国王动手给人鱼松绑,雪凛冲上来阻止,混乱中,挣脱绳索的小人鱼骤然发狠,张开一口獠牙狠狠地咬住国王,鱼尾甩到雪凛小脚讲人抽翻。男性人鱼天性凶猛,对待敌人决不手软,国王被咬得疼痛难当,仍忍着痛楚劝小人鱼快走。人鱼懂人话,错愕地看他一眼,立即返身跃入水中。

 

码头边停泊的都是雪凛的船队,小人鱼又哪里逃得出去,没多久又被捕回船上。国王召来近卫,既不能将小人鱼放归大海,便用武力强行将他带回。

 

早些天,小人鱼都在一个桶里,直到国王在宫内砌出一个水池,小人鱼便在水池住了下来。国王每天都来看人鱼,坐在水池旁跟人鱼说话。

 

"你怎么这么笨,被骗过一次还不长记性,又被抓到了。"他数落。

"雪凛有兵权,我不得不顾忌,但一有机会,我放你走。"他解释。

"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?是不是还整天偷游到海面上玩?"他慰问。

"你是不是讨厌我?怪我恨我?所以连句话都不跟我说。"他叹息。

 

"我曾以为你死了。"小人鱼卧在池底蜷成一个圈,一动不动地睁着他那双大蓝眼睛,池边的人独自坐着,仿如自言自语,"我每年都出海,去那个地方……可你不在,我也明白,你绝不会再来找我。"

 

他说这么多话,小人鱼没有回他一句,连浮上水面这么简单的事,也没有做。

 

 

 

 

王后听闻宫里多了一条人鱼,很得国王的眷顾,她心下好奇,便趁着国王处理政务时,前去探看。

 

"你就是那条人鱼吗?"王后对着水池问,人鱼伏在水池底,看起来兴致缺缺,她索性坐下来,也和国王一样自说自话。

"突然跟你说话,你一定觉得我很失礼。自我介绍下,我叫易茯苓,本是这个国家的公主,现在是王后。"易茯苓说出身份有着不易察觉的哀伤,她很快收拾好情绪,"听说你救过我,用你的眼泪。"

小人鱼突然动了,他舒展开身子,瞬间跃到水面,盯着易茯苓,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地反驳,"不可能!"

 

易茯苓这才看清小人鱼的长相,圆润稚嫩的脸庞,纯澈动人的双眸,她不禁在脱口赞叹:"你真可爱!"

"不准说我可爱!"小人鱼看起来更生气了,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,可和长相格格不入,反看着滑稽。

"为什么不准啊?"易茯苓忍着笑问他。

"我们人鱼族的男子,个个都是战士,要为保卫家园而战!我我……我总有一天……"他前面说得自豪,可后面却支支吾吾羞于提及。

易茯苓听闻男性人鱼身材魁梧,面相极为刚毅,可眼前这小人鱼却并非如此,多少也就猜中他心思,"你是不是因为长相问题,总被你们族人说呀?"

"他们也总说我长得可爱……这对男人鱼来说,可不是什么夸奖的话。"

 

小人鱼低着头,看起来很是委屈,叫人看着生怜,易茯苓招招手让他过来。她一介女流,体质孱弱,人又面善,小人鱼看她并无恶意,就游到她身边,趴在岸边,轻轻摇摆着鱼尾。

 

"你叫什么名字?"

"羽还真。"

"你愿意跟我说话?"

"你看起来不像坏人。"

"那风天逸找你,你为什么都不理他呢?"

"谁是风天逸?那个天天过来的人?"

易茯苓点头,得到肯定的回复,羽还真无奈地瘪瘪嘴,"他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,我又不认识他,干嘛总跟我讲话。"

"你不认识?"

 

易茯苓听雪凛说,这条人鱼就是当年他们出海抓到的那条,被人抓到逼出眼泪应该是极为深刻的印象,怎么会不记得?易茯苓直接问了出来,羽还真的反应一如先前,他驳斥易茯苓的说法,看起来有些生气。

 

"我们人鱼男子,掉血不掉泪,你们那个雪凛,杀我族人,没一个人鱼掉过眼泪!"

"可是……"

"而且,如果我真的给过你眼泪,我就不可能还在这里。"羽还真没有给易茯苓解释的机会,"人鱼族的男子,一辈子就流一次泪,就是死的时候。"

 

易茯苓不禁"啊"了一声,她如今才明白,雪凛为什么要不停地捉人鱼,然后将其折磨至死。怀璧其罪,她不由得同情人鱼的遭遇,眼中更添几分悲伤。

 

之后几天,羽还真仍未搭理风天逸,但易茯苓来看他时,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。他很喜欢这个姐姐,即使族中长老百般告诫要远离人类,他们虚伪狡诈,为了利益不惜一切。可羽还真认为易茯苓不是这样的人,相反的,他觉得易茯苓挺可怜,每日郁郁寡欢,整个人都笼罩在愁云惨淡中。

 

羽还真希望易茯苓能开心一点,他要把海底的世界描述给她看。

 

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

 

 

 

人鱼可以实现愿望。

 

海中最高贵的人鱼皇族,是大海的宠儿,天生带有海神赐予的魔力,就像故事里海底的女巫。他们会聆听人的愿望,并赐予他们恩惠。当然,要付出相应的代价。

 

人鱼中不单单有人鱼,也有人类,本该成为海中亡魂的人类。他们将灵魂和肉体供奉给大海,以图苟活在人世,终其一生都要被誓约禁锢,成为人鱼的奴仆,为保护人鱼而战。

 

十年前,有一个少年孤身出海,遇到风浪船身倾覆,少年在溺水而亡前,心里发出深切的呼喊,强烈地渴求能活下去。

 

人鱼公主听见他的呼喊,依照祖传的惯例,问他是否愿意成为人鱼的护卫,从而延续他的生命。少年像之前那些坠海的人一样,许下誓约,在海底劳役。

 

那一年,作为人鱼天敌的海兽们,进攻尤为猖狂。这个足智多谋,英勇无畏的少年,率领其他在海底的人类,在这场大战中立下辉煌战功。他被破格提升为族内的将军,人鱼们不再把他看做皇族的奴仆,他赢得了全族群的尊重。

 

可少年并不开心,他每日闷闷不乐,一有空就浮上海面,眺望陆地。人鱼公主察觉到异样,问他缘由,少年告诉人鱼公主,他在岸上时,听说心爱的姑娘得了病,他此次出海是为她找寻人鱼眼泪,来治她的病,如今他身不由己,很担心岸上的姑娘是否痊愈。

 

人鱼是容易感伤的动物,总会轻易地被爱情捕获,人鱼公主也不例外。她同情少年的遭遇,允许他回一次陆地,看望那个姑娘。没多久,少年回来,带着消沉和释然。

 

原来姑娘结婚了,她的病也被她的新郎治愈。他们曾经海誓山盟,可现今只剩少年一人孤影神伤。

 

十年过去,少年成了海底赫赫有名的战神,他受到人鱼姑娘们的爱慕。可他并不为其所动,依旧眺望着陆地,只有人鱼公主知道他在想什么,他的骁勇善战和用情至深早已俘获她的芳心。

 

人鱼的爱是世上最纯粹最无私的爱,人鱼公主爱他,知道他所思所想,便决定放他回陆地。可陆地早无他的容身之处,他的爱人嫁作人妻,他没有回去的必要,便选择履行誓约,继续留在人鱼族。

 

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在海兽们憩息的季节,游回岸上,偷偷看一眼心爱的姑娘。

 

 

 

“真让人难过。”易茯苓唏嘘着,“他跟风天逸倒是很相似,风天逸也总在看海。”

“他不是你丈夫么?”

“是啊。可我们并不相爱。”

“不相爱,为什么要在一起?”

“他娶我是为了夺回本该属于他的王位,而我嫁他,是因为他治好我的病。”易茯苓虚弱地笑着,似早已习惯。

“你以前……得过病?严重吗?”小人鱼睁着眼,关切地问。

“据说是很严重的,几乎快死掉了。后来风天逸拿到人鱼眼泪,传说中能治百病的灵药,这才救了我的命。”

 

命救回来,可易茯苓整个人却惶惶若有所失。她仿佛丢失重要的东西,却想不起那是什么,她迷失在丛林里,不知道出路,也寻不到归宿。

 

风天逸并不重视她的情况,他忙于政事,忙于征伐,忙于野心。他们貌合神离地生活在一起,直到有一天,风天逸重新夺回他的王位,在海边建起城堡,坐在高高的塔楼上,从早坐到晚,整个人像散了架一般地委顿在尘埃里。

 

那个时候易茯苓才发觉,他们是一种人。风天逸似在寻觅着什么,而她,则一直在等待。只是风天逸清楚他要的是什么,易茯苓却不知她在等什么。说不清谁比谁痛苦,谁比谁迷茫,他们在浑浑噩噩怅然若失里压抑着损耗着,谁都得不到救赎。

 

易茯苓叹息,她和风天逸都是被命运摆布的囚徒,片刻不得自由,却因为同病相怜,勉强能维持这段脆弱的婚姻。

 

小人鱼听罢若有所思,许久后才问,“真的是人鱼眼泪治好了你的病?”

“风天逸和雪凛都这么说,他们一起出的海。”

“你得的什么病?”

“不知道。反正,没有人治得好。”

“我想,我大概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。”小人鱼的眼里流露出怜悯,“而且,我也猜得到你在等什么。”

 

风天逸再来看小人鱼时,小人鱼仍把自己蜷缩在池底,他跟小人鱼讲话,没说上两句,小人鱼突然动了,摆摆尾巴,浮出水面。风天逸未料到他会出来,错愕在那直愣愣地望着,羽还真低着头怯生生地游过去,水蓝的尾巴在水面上摇摆出粼粼波光。

 

易茯苓跟羽还真说,风天逸也很可怜,既然他喜欢跟羽还真说话,就请羽还真陪他说说话。可羽还真在第一次见面时,就咬了风天逸一口,毫不留情的,恶狠狠地咬,现在要他亲近,他很是不好意思。

 

羽还真慢慢靠到水池边,双手交叉叠在岸上,抬起头,摆出平时做错事,跟自家姐姐认错时的表情,撑着圆圆的大眼睛,睫毛上粘着水珠,眼瞳上覆着水光,无辜着讨好着,还有点像撒娇。

 

月光下,水里池边悠悠摆尾的美人鱼,就像一首空灵幽静的清歌,教人禁不住沉醉其中。风天逸凝望许久,伸手想触摸他的面庞,羽还真下意识地往后一躲,失手的风天逸这才回过神来。

 

“你肯出来见我了?”

“苓姐姐让我出来的。”

风天逸早从易茯苓那得知羽还真的情况,心里诧异但也不急着查清,轻轻问他:“你叫羽还真对不对。”

“苓姐姐告诉你的?”

风天逸神色复杂的看着他,没有回答。

“我有事想问你。”羽还真说,“苓姐姐的病,真的是你去拿人鱼眼泪治好的吗?”

“是啊。”风天逸垂下眼帘。

 

人鱼天生就对七情非常敏感,风天逸低低浅浅的喏了一句,羽还真就能感知到他藏匿着的哀伤。像是埋在地下的隐秘洞穴,九曲十八弯的找不到入口,可那里面静水深流,流淌着隐秘的私情,水声幽咽,如鲠在喉。

 

谁都没有说话,不忍惊动此刻的郁静,风天逸接收到羽还真关切的目光,水里的瀫纹在荡,他的心也跟着泛起涟漪。

 

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

 

 

 

曾经有个王子,他本该在国王过世后,继承王位,可国王过世时,他的叔叔联合贵族篡夺他的王位,并且杀死他的母亲。王子乔装打扮在随从的陪护下出逃到邻国,每日都在筹谋复国大计,这时邻国传来消息,公主病重,谁若能救公主一命,就能迎娶公主。

 

公主是邻国皇位唯一的继承人,而女子不能当女皇,她的丈夫会得到她所有的权利。有血统的未婚青年都在跃跃欲试,王子知道,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,只要坐上邻国的王位,他复国有望。

 

他和追随他的家臣买了艘船,出海去寻找海里的人鱼。世间的药物都已宣告无效,唯有这人鱼的眼泪,还未被试过。谁料他们在航海途中,遇到海兽袭击,王子在战斗中不慎落水,危在旦夕。

 

王子拼命挣扎,他不要死他不能死,可船员早开着帆船逃命而去,海兽没有在意他,可大海却在淹没他的生命。

 

这个时候,一只人鱼出现,抱着王子浮上海面,王子幸而逃过一劫。王子在跟海兽的战斗中负了伤,不能浸泡在海水里,人鱼就带他游到附近的礁石上,照顾他,替他疗伤。他们在狭小的礁石上度过一段愉快祥和的日子。

 

小人鱼年纪尚轻,又因为长得好看,总被同族的人鱼笑话,久而久之就不愿跟人交往,一个人在海底游荡。无聊了到海面上玩,正巧听到求生的呼喊,这才顺道救了王子。他救起王子,把王子当成他的好朋友,尽心尽力照顾他,跟王子讲海底的故事,一说起来没个完,整日叽叽喳喳,王子也不觉得烦。

 

他说人鱼族的女孩,生得越美就越高贵,他的姐姐是人鱼里最美的姑娘,得到海神的恩赐,出生起就有一条像大海一样碧蓝的尾巴,这是人鱼皇族独有的象征。而人鱼族的男孩则恰恰相反,长得强壮威猛的人鱼才会受到姑娘们的青睐,而小人鱼这样的模样,姑娘们都只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小孩。

 

小人鱼很苦恼,每天都向海神祈祷,希望能改头换面,不想再被人轻视。王子不以为然,他觉得小人鱼长成这样就很好,坐在礁石上拍起碎浪的画面流光溢彩,叫人痴痴入迷。

 

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,王子不能永远待在礁石上,他身上有国仇家恨,他要找到他的船队,回去娶公主。不像小人鱼掏心掏费地讲述,王子没有告诉人鱼有关自己的任何事,小人鱼问起,他也只讲身为王子时的光景。

 

王子拜托小人鱼帮他找船队,小人鱼同意了,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,没过多久,王子的船队就来接走了王子。

 

 

 

 

故事至此告一段落。羽还真正听得入迷,风天逸却没有继续讲述的意思。

 

“小人鱼和王子就这么分开了?”羽还真脑子里好多问题,他想王子不是要找人鱼眼泪么,他找到了吗?他跟公主在一起了?那小人鱼呢……

“分开了。他们之后,整整十年都没有见过。”

“那后来呢?”

 

后来,就像民间故事里广为人知的那样,王子回来娶到公主,坐上王位,并成功收复故土。听起来是激情豪迈波澜壮阔的一个英雄故事,只有风天逸知道,故事的深处还有故事,而故事的主角不是王子,是一只消失在茫茫大海里的小人鱼。

 

“你的故事是编的。”羽还真突然说。

“你怎么肯定?”

“人鱼是不会救人类的。”羽还真指出故事的疑点,“除非人类答应归顺人鱼。”

 

羽还真把告诉易茯苓的故事重述给风天逸,而风天逸显然对那个将军没多大兴趣。他笃定地说小人鱼确实救了王子,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易。羽还真不信,两人互相对视,谁也不退让。

 

“也许有例外,比如那只小人鱼?”风天逸又欺近了些,随之而来的压迫感令羽还真心跳加快。

可人鱼族的男子又怎会怕,他挺直胸膛昂起脑袋迎了上去,“婆婆们都说人类是狡猾残忍又自私自利的家伙,我们只驯服人类,不会帮人类的。”

 

他这一昂首,两人四目相对靠得极近,羽还真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吹出,又被风天逸的脸反扑回来的热度。羽还真不服输,就这么瞪着跟人耗。明明在生气,也是软糯糯的样子,逗得人心动,趁着羽还真眨眼的功夫,风天逸凑上去在他眼睑上亲了一口。

 

羽还真顿时怔在原地,整个人都傻了。风天逸见状笑了笑,眼里尽是暗淡。

 

“你婆婆说得对。我们很狡猾,又很自私,你以后千万别信人类的话。”

 

刚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羽还真猛地一甩尾巴扑进水里,游到池中心才偷偷露出双眼睛,恼怒又戒备地盯着风天逸,这才发现风天逸身上湿漉漉的,原来他刚甩尾时,水花溅了人一身,狼狈的模样让羽还真生出几分不忍。风天逸也不恼,自顾自地跟羽还真告别,准备起身离开。

 

“等等”羽还真开口叫住他,再次悠悠地游到他脚下,抬头看着风天逸,似不知如何开口。

“我上次……咬了你,你还好吗?”他有些羞于提起,可信了易茯苓,便也对风天逸生出同情。

“没事了。”风天逸蹲下来,缩短两人对视的距离。

羽还真靠着水池,翘起尾巴,“我这个鱼鳞……”

“不用。”风天逸出手制止他,“我的伤已经好了,你不用拔鱼鳞。”

“反正会长回来的。”

“可是会痛啊。”

 

是有点疼。羽还真见人不要,又怕疼,便收了手,转瞬又觉奇怪,“你怎么知道人鱼的鱼鳞可以治愈伤口呢?”

风天逸沉默片刻,说:“有什么奇怪,你们的眼泪能治病,我不也知道么?”

“不是的,人鱼的眼泪不能治病。”羽还真矢口否认,他很奇怪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,以讹传讹,面目全非。

风天逸不信,易茯苓的病,就是人鱼眼泪治好的。

“人鱼姑娘的眼泪能化宝石,大家都知道。可是我们人鱼族的男子,眼泪的效用是个秘密,我们人鱼男孩出生之时便知晓,但也只有我们自己知晓,对外一直保密,尤其不能告诉女孩子们。”

这倒引起风天逸的好奇心,这种事他前所未闻,他回道:“你们死的时候会流泪。”

“不是流泪就会死,也不是死时就一定流泪。”羽还真不急不缓地陈述,话里带着骄傲,眼里闪着柔情,“我们的眼泪是诅咒,也是解脱。它只留给特定的人。”

 

“它会让人遗忘所爱。”

 

 

 

人鱼男子担负着保卫家园的重任,要与海中最为凶猛的海兽缠斗,他们用鱼鳞治愈伤口,借人鱼姑娘的歌喉安抚心灵。可战斗无法避免伤亡,但一个人鱼男子面临死亡之时,他会流下一滴泪赠予他的爱人,让她遗忘,免她悲伤。

 

人鱼对爱情坚贞不渝,无论生老病死始终如一,这颗眼泪是唯一让她们脱离爱侣死亡阴影的办法。人鱼姑娘们并不知道眼泪的作用,她们忘记所爱后,会茫然无措很长一段时间,她们会出游,在浩淼的海中寻找,直到有一天,她们爱上别的人鱼。

 

人鱼性情刚烈,轻易不弹泪,唯一允许自己流泪的一次便是死亡之时。

眼泪是他们的荣耀,亦是人鱼留给恋人最后的爱。

 

“苓姐姐得的不是病。”羽还真确定地道,“她是思念成疾。”

 

她得到人鱼的眼泪,忘记了所爱,终日惶惶若有所失。

那你呢?风天逸的视线忽得模糊了,羽还真的模样影影绰绰。

你也忘了我。

 

羽还真在水池中待了半个月,易茯苓时不时来找他谈心,她喜欢听那个海底将军的故事,她也喜欢听那个将军的名字,白庭君。

 

风天逸每天都来看他,也听他讲海里的故事,行为举止却再无当日的轻佻,他渐渐地对风天逸放下戒心,彼此交谈倒似故友重逢。

 

他看得出风天逸就和易茯苓说得一样,他是一个孤独的君王,可羽还真也发现,风天逸笑起来特别好看,彰显着飞扬洒脱的神采。

 

他陪他玩水,羽还真在水里一扫尾巴,掀起水浪扑向风天逸,风天逸则蹲在水池边,用水往羽还真脸上泼水。他让羽还真趴在绒毯上,用手给他梳理尾巴的鳞片,这会让人鱼全身放松,惬意又舒适。

 

羽还真几乎快忘了自己是被抓来的,直到这一天,风天逸过来告诉他,他可以离开这里。

 

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,风天逸借修建王宫,特意修了一条水渠通到王宫中,王宫是临海的,等到月圆的晚上,潮汐高涨之时,大海的水倒灌入水渠,王宫向大海的路就会打通,羽还真可以顺着水渠,返回大海。

 

“等我回去跟姐姐说一声,我再回来找你玩。”羽还真临行前说。

见他天真的面庞,风天逸心痛地摇头,“你不要回来,永远不要回来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没有为什么,我这里不欢迎你。”

羽还真还想再说,风天逸冷着脸按下机关,水流的冲击力将羽还真冲下水渠。

 

怎么说变就变呢?被冲到海滩的羽还真遥望着城堡,满腹委屈。

 

他悻悻地转身,一堆人突然冲过来围住他。月光下,羽还真看到为首那人笑容狰狞,正是当日在甲板上和风天逸纠缠之人,王国最有权势的将军,雪凛。

 

雪凛早就得到王宫修建水渠的消息,随即猜到水渠的作用,干脆来一个守株待兔,果然抓到了小人鱼。

 

“我不会哭的,才不会把眼泪给你!”羽还真被关入水箱,他倔强地咬牙强忍。

“反正给过一次,再给一次又何妨?”

“你胡说!我从来没哭过!也不会给你这坏蛋!”

“这么说,你是只肯把眼泪给风天逸了?”

羽还真骤然愣住,“你说什么?”

 

他们只会在死前把眼泪给恋人,风天逸又不是他的恋人……小人鱼胡思乱想着,他明显失了分寸,慌慌张张的。雪凛得意地笑,说时间太久,小人鱼可能是忘记了,他会让小人鱼重新记起来。

 

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

 

 

 

王国里家喻户晓,王子救公主的故事。故事中王子寻药的旅程,总被人添油加醋,经过说书人的渲染润色,成为一则惊险而奇幻的冒险故事。可当初陪伴王子出海的下臣知道,那不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,相反的,它残忍狡诈,阴险毒辣。

 

出海的船只遇到海兽,王子坠海不知所踪,臣子率领船队继续征程,直到有一天,一条人鱼浮出水面,传递来王子尚在人世的消息。

 

随行的下属们都欢呼雀跃,掉转航向去迎接王子,唯独臣子留了个心眼,观察那个小人鱼。那是个人鱼男孩,他们本次寻找的目标。

 

王子被迎回,小人鱼作为王子的救命恩人,也收到了船员的款待。小人鱼平生第一次上船,哪儿都觉得新鲜,上蹦下窜的没个消停,帮水手们拉帆起锚,还想学习掌舵。

 

臣子提醒王子,他们此行的目的,而现在,它就在眼前。王子犹豫不决,小人鱼救过他的性命。可仇恨的怒火和复国的野望战胜了感恩,王子去求小人鱼,跟他要一颗眼泪。出乎王子的意料,小人鱼断然拒绝这个请求,王子不明白,区区一滴眼泪而已,小人鱼为什么不肯给。

 

小人鱼这才告诉他,人鱼男子,只有在死的那刻,才会流泪。

 

臣子偷听到这次对话,他也看得出,王子又陷入两难之中。如此摇摆不定,心怀妇人之仁,如何能成就大事?王子不出手,臣子就代他出手,他抓住小人鱼,想逼出他的眼泪。臣子想了很多办法,威逼利诱,好几次,小人鱼的眼泪都盛在眼眶里打着转,却偏偏不见眼泪掉落。

 

无计可施又忍无可忍的臣子用上了刑罚。他囚禁小人鱼的这些时日,早看出王子在放任他的行为,王子下不去手,但他纵容臣子下手,毕竟,王子也迫切地需要眼泪。臣子算计好了得失,他决定慢慢折磨小人鱼,如果他不哭,就按小人鱼说的,弄死小人鱼,夺到眼泪。

 

小人鱼捱住了酷刑,他被鞭子抽打,被扔在甲板上任由太阳暴晒,王子仿佛在船上失踪了,小人鱼受苦时,没人出来阻止。旧伤未愈新伤又来,伤口化脓溃烂,原本漂亮的鱼尾伤痕累累触目惊心。

 

小人鱼依旧没有哭,可伤口让他生病,病痛折磨着他,没有药物,小人鱼奄奄一息,眼看就要活不成了。这时候小人鱼突然开口,求臣子让他见王子一面,臣子知道机会来了,他马上找来王子。

 

果不其然,小人鱼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流下眼泪,他将眼泪送给王子,孤身沉入大海。

 

故事的最后,王子带着那滴眼泪回到陆地,用小人鱼的生命换到公主的病愈,他娶到公主,成为一国之君后,率兵返回故国,终于报仇雪恨。

 

王子成为人民口中的传奇,没有人记得,那在黑暗冰冷的海底,沉睡着一只遍体鳞伤的小人鱼。

 

 

 

 

"故事里的王子是风天逸,而那个人鱼,就是你。没想到,你竟然没死。"雪凛悠闲地观赏着水箱里的羽还真,他几乎快确定,当年那个小人鱼没死,那便意味着,流泪和死亡并无关系。

 

羽还真僵立在水箱里,呆滞的面孔表明他无法相信这样的说辞,他对此毫无印象,可是,他确实上过人类的船,并因此受到重伤,沉入海中时已是命悬一线,所幸遇到同类,姐姐纠集全族的力量,救他一命。

 

那段经历,羽还真回想起来总是很模糊,可它却跟雪凛所述不谋而合。

 

风天逸,怎么会是风天逸?他救下他,他善待他,他亲吻他,他放走他。他那么好的一个人,怎么会下这样的毒手?

 

"我不信,我不信!"小人鱼吼叫着,鱼尾击打在水箱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,他恨不得击碎这个水箱,逃出这里,不要再听雪凛的片面之词。他狠狠地甩动鱼尾,整个下半身击打的痛得发麻,却不停歇,像发了疯。

 

雪凛静静等着,等小人鱼精疲力尽,无力防抗后,才悠悠然地道:"不信,你去问他本人。"

 

月亮正爬到高空,雪凛将小人鱼放回水渠,让他顺着潮水返回王宫。小人鱼游回和水渠连同的水池,看到风天逸孤零零地正坐在岸边,银白的月光笼罩着他寂寥的身影。

 

羽还真本想悄悄地游过去,可水声提醒了风天逸,他看到小人鱼,眼里闪过惊慌,"你怎么还没走?!"

"我有事想问你。"

"不行你快走!这里很危险!"

 

"天逸。"羽还真游到他身边,叫他的名字。风天逸整个人就像被魔咒定在原地,他几乎不敢低头去看羽还真的眼睛。

"你跟我讲过的那个故事。那个小人鱼,叫什么名字?"

风天逸没有回答,他僵硬地挪动着颈椎骨,想低下头来。

"小人鱼后来怎么样了?"

他找到一点知觉,垂眼和羽还真目光相接,小人鱼纯澈的眼神在月光下闪着波纹,刺痛着他的眼膜。

"你为什么不说话……那个小人鱼,是我,对吗?"

风天逸终于能蹲下身来,明明全身的骨骼都在后退收缩,他还是向前叹出一口气。

 

"是的。那是你,羽还真。"

小人鱼露出受伤的表情,"你的将军说,你带我上船,他杀死了我。"

"那都是我的过错,我没有阻止他。"

"你知道?"

"我默许的。"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那时候的风天逸,满脑子只想报仇,不惜代价不择手段,他也嫉恨羽还真舍不得那点眼泪,不相信人鱼死才有泪的说法,偏要从他身上讨出那滴眼泪。他成功了,只是他没料到,雪凛下手竟会如此歹毒。

 

从始至终风天逸都没有露面,但船上就这么多空间,水手们都清楚,风天逸在故意躲避,小人鱼又怎会不明白,但小人鱼还是选择供出眼泪。

 

他最终大仇得报,可心里却空落落地找不到支点,那里被仇恨的怒火燃烧殆尽,遍地焦土没有一丝生机。他想念他的小人鱼,想念这条充满算计和危险的复仇路上,唯一的单纯和安宁。他亲手葬送了他,又在失去后追溯寻找,他知道这有多可笑,可他无法迫使自己停下。

 

这是他的轮回报应,他的罪有应得,他就像不停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,一日一日重蹈覆辙,在漫长而空虚的时间里,耗损生命,不得解脱。

 

在仇恨消退后,风天逸才醒悟,他爱他的小人鱼,他希望他平安无事,即使要风天逸拿生命去换,亦心甘情愿。

 

羽还真难以置信地盯着风天逸,他能感受到风天逸此时的悲伤和痛苦,强烈的情感让羽还真几乎忘了他质问的立场。

 

"其实我不记得了。"羽还真轻轻地说,像温柔的安抚。

"但我不想骗你。"

"你可以帮我记起来。"羽还真的手破水而出,抚摸着风天逸的脸颊。

 

"吻我。天逸,亲吻我。"

 

他的话语有种魔力,眼睛像会吸人的漩涡,殷切里顾盼着柔情,任谁都无法拒绝这样的邀请,何况这对风天逸而言即为美梦成真。他俯下身,轻轻地拂上羽还真的唇,体温相融的一刻,动情地吸吮。

 

温柔的吻没有持续多久,一声轰响打断了缠绵。王宫的某一处火光冲天,嘈杂的呼喊声吞没独处的静谧,没有留给两人回味的时间。

 

"怎么了?"

"是雪凛。"

 

风天逸和雪凛早就波涛暗涌,十年前雪凛将羽还真抛下大海的那刻起,就注定他们有此一战。雪凛清楚风天逸一定会给小人鱼报仇,而风天逸也明白雪凛不会坐以待毙,雪凛早在暗中抚养他的堂兄弟,好取而代之。

 

"你快走,这里很危险!"谁也判断不了战争的走向,风天逸要赶去组织兵力,他离开前,依依不舍地凝望他的小人鱼。

羽还真一脸惶然,他讷讷地仰视着风天逸,哽咽着悲伤:"我想起来了……"

风天逸的心口骤然一凉,那瞬间他失去了所有战斗的力气,"是我的错。我太自私,我背弃了你,如果你要报仇……"他从怀里掏出匕首,递给羽还真,"我的命你拿去。"

 

王宫外杀声震天。小人鱼不知所措地盯着匕首,忽然间他的脸上突显决绝,他夺过匕首,跃身条入水中,身影越游越远,只剩一池涟漪在水面上飘散。

 

风天逸怔怔地望着这波涟漪,水面渐渐地平静,仿佛从来没有被打破过的平静。他的小人鱼回大海去了,远离人世间的纷争和丑恶。

 

 

 

雪凛这一次是有备而来,他挑准时间,倾巢而出,团团围住王宫。风天逸早前的准备无法阻挡雪凛的进军,王军且战且退,宫门眼看将要失守。

 

风天逸仍坚守在城墙上指挥战斗,易茯苓也在旁帮忙协作。战争的胜败对她并无影响,但她不像再被人当作礼物,当作封地的所有者,再次嫁给不爱的人。

 

月亮依旧高傲而冷漠地悬于天上,黑夜姑自漫长,城墙下的叛军越聚越多,连易茯苓都察觉到胜负即将分晓。她站在城墙上,这里能看到大海,月圆之际,潮汐汹涌,海风刮得衣袖翻飞,海浪奔腾,一潮高过一潮,震耳欲聋。

 

易茯苓突然察觉不对,今天的浪潮声怎么这么响,几乎盖过兵戈之声,她忍不住眺望远方,只见海天交接际,出现一层模模糊糊的影子,他们层层推进,浩浩荡荡地乘浪而来。

 

那叠浩大的阴影越来越近,易茯苓的心怦怦直跳,有人突然喊了一声,"是人鱼!人鱼的军队!"易茯苓的脑海里仿如炸开烟花。

 

羽还真曾经告诉她,人鱼族的战神统领着军队,他披坚执锐,破浪乘风,无坚不摧,所向披靡。

 

战神叫白庭君,是个人类,他就出现在海面上,清冷的月光照亮他的白色战甲,凛冽威严,不可侵犯。

 

"白……"易茯苓喉咙沙哑,泪水溢出眼眶,"庭君哥哥!庭君哥哥!"

 

她朝海面呼喊,若不是亲兵拉住她,此刻她已跳下城楼。易茯苓记起来了,她终于知道,她在等什么。

 

曾经的公主和王宫里女仆的儿子青梅竹马,互生情愫,可一介平民哪里配得上血统高贵的公主,他被国王赶出王宫,不得于公主相见。困在王宫里的公主思念爱人,悲伤过度,卧床不起。国王下令有谁能救公主,就将公主许配于他,邻国的王子历尽艰辛,献上人鱼的眼泪,成就一段感人佳话。

 

可谁又知道,光鲜美丽的故事地下,藏着支离破碎的灵魂。

 

人鱼军队和叛军交战,形式顿时逆转,白庭君身先士卒,无人可挡,劈开一条直通王宫的路,他看到城墙上泪流满面的易茯苓。

 

风天逸看到了羽还真。原本跟在军队侧翼的羽还真,在即将到达海滩前,突然掉转方向,一个人朝别处游去,那里正是水渠的方向。风天逸立即跑下城楼,往水池赶去。

 

 

 

 

平静的池水又起波澜,风天逸紧张地盯住波心,羽还真破水而出,犹如在泡沫中诞生的阿佛洛狄忒,水光月光,交融在他身上,仅为这份美丽的陪衬。

 

风天逸跪在池边,整个人伏底在水面上,"你又回来了。"

"我都记起来了。"

他夺走风天逸的匕首,用它割破雪凛布下的渔网,去找族人来救风天逸。

"你知道我不是好人,不值得你这么做。"

"我早有觉悟。"羽还真平静地说。

 

他记起来了,十年前,在那艘船上的所有事,以及他救风天逸的事。

 

因为中途离船的原因,风天逸再回船上时,雪凛俨然成为首领,若非风天逸有皇家血统,不得不靠他夺取皇位,船上恐已无风天逸的容身之地,他若放走羽还真,仅剩的威信将荡然无存。

 

他不能违抗雪凛,也无法违抗雪凛,他丧失了权力。

 

但这都不是理由,跟羽还真的性命相比,所有解释都显得虚伪狡猾,苍白无力。他有机会放走羽还真,他没有做,他投鼠忌器顾虑重重。

 

"你为什么要给我眼泪?"眼泪是人鱼留给恋人最后的爱,可风天逸是凶手,他不配拥有这份救赎。

"如果我不爱你,眼泪对我不会有任何作用。"

"可如果你爱我,你会愧疚,会痛苦。"小人鱼纯澈的蓝眼睛似能洞悉人心。

 

那时候小人鱼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,像其他人鱼一样,流下泪给爱人。

其实小人鱼并不确定他的心意,他给他的眼泪,只是为以防万一。

人鱼的爱是世界上最纯粹最无私的爱,他们无条件地奉献,不求回报。

 

而羽还真还是等到了回应,风天逸没有收下那滴眼泪,他把眼泪喂给羽还真。

那时候羽还真不理解这个举动,后来他就遗忘这个举动,直到现在,羽还真再次想起。

 

人鱼脱离失忆诅咒的办法只有一个,当他重新爱上原本的恋人,他就能重拾回忆。

 

"你把眼泪给我,因为你以为,那是能疗伤的圣药。你最后还是选择了我。"

"我本可以早点选择,我差点害死你。"

"所以我留给你的第二滴泪你也没用,而是给了苓姐姐。"

 

羽还真不咸不淡地陈述实情,不堪回首的情节对风天逸而言,都是扎在心底最深的刺,它们交缠着被连根拔起,风天逸痛得难以呼吸。

 

"原谅我,还真。"寥寥数语说得异常艰涩,这是风天逸现今唯一的祈求。

羽还真伸手捧住他的脸,朝他轻轻吐气,"天逸,你想跟我在一起吗?"

原谅我。

"即使失去王位?"

原谅我。

"即使不得自由?"

原谅我。

"即使不再为人,一无所有?"

 

羽还真没有告诉风天逸,他的姐姐就是海底最高贵的人鱼公主,而他生来和姐姐拥有一样的能力,只要他愿意,他能听见人心里的诉求,并和他们签订契约。

一如当年他听见风天逸落海时求生的意志,一如现在他听见风天逸卑微而虔诚的低泣。

 

——我什么都不在乎,也什么都不奢望,只求你原谅我,我的王国,我的生命,都将供你驱策。

 

"天逸"羽还真深情地凝视风天逸染红的眼眶,"对我许愿,向我祈祷,告诉我你想要什么。"

"原谅我,还真。"

 

 

 

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

 

海底的人鱼公主爱上一个人族的男子,可男子早有所爱,在一场战役中,他和心爱的姑娘重逢,冰释前嫌。男子曾跟人鱼公主签订誓约,终生侍奉人鱼一族,他成为人鱼族的战神,即使和岸上的姑娘重修旧好,也无法陪她左右。人鱼公主看到战神离别的悲伤,因为爱,她决定放战神离开,独自一人承受爱而不得的痛苦。

 

世人都说人鱼凶残,是非常危险的生物,可人类从未自省过,他们对人鱼而言,亦是如此。

 

人鱼族的老者都说人类阴险狡诈,千万不要靠近人类,更加不能相信他们。洞明世事的老者这么评价人类,是为防止人鱼爱上人类。

 

人鱼善良单纯,他们为爱而生,而人类危险自私,为己而活,你一旦爱上他,将终其一生,无路可退。

 

因为他无法给你眼泪。

 

可凡事也总有例外。人鱼族的战神回了家乡后,人鱼族的小王子带回来一个男人,他们总是形影不离,不久之后,这个男人成了新的战神。

 

据说,小王子救过男人的命,可并没有和他交易契约。

 

他心甘情愿地陪着小王子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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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他童话的结局:过上了美满幸福的日子。

这篇:过上了刀头舔血的日子???毕竟人鱼也是要为生存而战的啊……

 

王位继承什么是参考西方的,毕竟人鱼啊国王啊王子啊公主的,白苓在一起后,两人就是回易茯苓的国家当国王王后了。文风有点怪的原因大概是,本来想按西方童话笔触,但是臣妾做不到啊,然后就文风杂糅了。

 

灵感来自加勒比海盗,逸真源自第四部的教士和人鱼,白苓不用说了,十年打一炮的那对。真真的姐姐其实是彼岸花,文里没明说,当成雪飞霜也OK啦,她和白庭君来自加勒比海盗里的海神和章鱼哥。

 

并没有船长什么事,毕竟船长太有型。第四部的人鱼可以化出双腿,也想过真真化出双腿,好像瞬间就不可描述了诶。还有个设定文里舍弃没写,小剧场补个。

 

陛下:你怎么知道海上这么多礁啊岛啊的。

真真:偏僻又没人,交尾的季节,人鱼的小情侣就喜欢来这上面。

陛下: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交尾啊?

真真:嘤——凑牛氓!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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