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执光]让梦冬眠

我萌的拉郎都是我真爱。

没看过原剧系列。

找了我半天敏感词,终于找到个哭笑不得的词=-=妈蛋 

 

又荒废一段时间没写文了,感谢B站UP主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的授权,此文为其名下执光视频《让梦冬眠》的同大纲衍生文,指路B站av号:1307484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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授权图就不贴了,是授权过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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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

雾色朦胧,他隔岸远观,两个孩童游戏于花丛,一紫一靛追逐打闹,倏分倏合。隔着烟雾,他看不清孩童的面孔,唯嬉笑声沸盈于耳,他寸步难移。

 

眨眼间紫衣小童便停下身来,响起的稚音脆脆生生玎玲作响,"我得回去念书了。"

"这么快?再陪我玩一会儿呗?"另一孩童不舍地求道。

"不行,我父王会骂我。"

"你父王真凶,还是我父王好。"靛衣小童颇为不舍地感叹一句,突然提议道,"不如你到我家来,我父王从来不管我念书,我们可以一直玩。"

"你是天权世子,我是天璇世子,我若到你天权去,不是为质,便是……"

紫衣小童说到此突然收声,另一童急忙问道,"便是什么?"

"便是两国联姻,我与你,结秦晋之好。"

那靛衣小童掂量着道,"这……陵光你是肯定不能做质的,那干脆嫁到我们天权来,好不好?"

 

这紫衣小童先前故作玄虚引人好奇,说起婚姻一事非无丁点羞赧之态,反有调笑之意,显然只当个玩笑,谁知同伴竟信以为真,反问他可否愿意。这小童既有胆拿婚姻大事开玩笑,自非忸捏之人,片刻哑然后,朗声一笑。

 

"你要我堂堂天璇世子嫁你天枢,好啊,你拿什么做聘礼?"

"我天权有的是钱,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,大不了,整个天权送给你!"

"不过区区一天权,偏居一隅,不足为道。"

靛衣小童本也率性之人,听这语不由吱唔起来,"那你要什么?"

"若我陵光大婚,必要六合八荒给我作陪!"

"这——"

"怎么,不敢?"

那小童被他一激,壮着胆子道,"有什么不敢,江山作聘,天下为媒,就这么说定了!"

"君无戏言。"

 

君无戏言。话音刚落,眼前的白雾渐渐稠浓,他想眨眼,可眼皮似贴上了胶,刚阖上就粘连在一块,再用力也是徒劳,后续的只言片语离他越来越远,难以辨听。

 

睁不开眼,他挣扎起来。

 

 

2、

 

"陵光、陵光——"

 

执明猛地睁眼,总算在流离中找到归位,豁然清明,他坐起身,捏了捏渗着虚汗的手掌,才发觉一夜梦醒,前襟后背全是湿漉漉的汗渍。

 

今儿是什么日子?执明兀自纳闷,小胖正端着一盆水进屋,瞧见他骤然一愣,一脸盆水哐铛一声溅了满地,执明正要责骂,小胖脸上忽然惊喜交加,颤颤道:"王上、王上……王上醒了,王上醒了!快叫太医来,叫太医来!"他越说越激动,竟大声叫嚷起来,转身跑了出去。

 

被撇下的执明忿然不平,心忖定要好好罚他,见本王像见了鬼一样!

 

太医过来把过脉,确诊无恙,问执明可否记得先前发生何事。执明早发现此处与天权寝宫不同,太医也非他麾下之臣,反问太医他身在何处。

 

旁边的小胖连忙答道,"王上,这是天璇王宫,您不记得了么,天权、天权……"小胖说道此突然哽咽,竟说不下去。

"天权怎么了?"

小胖眼带泪花,哭着道,"威将军他、他犯上作乱,他把王上您……还好苍天有眼,您死里逃生,可咱们天权,都落在他手里了。"

 

执明听罢,胸口密密麻麻泛起一阵疼痛,他方才想起来,叛军冲入王宫,他们步步退守,最后只得借着密道,逃离出宫。他和小胖东躲西藏,辗转多处,受尽艰辛来到天璇边界,却偏偏在最后关头被叛军追上,威将军一剑刺穿他的胸膛,夜风灌进胸口的窟窿,又冷又疼,天昏地暗。

 

他竟然还活着?!执明伸手去探胸口,摸到一块狭长的剑疤,九死一生,这可真的算九死一生,这一梦竟在鬼门关前徘徊一圈,执明不由一阵心悸,好在天性豁达,旋即坦然接受。想到此处是天璇宫,自己必是陵光所救,便要见陵光。

 

前线战事吃紧,陵光正在与百官商议,又哪有空见执明。执明知这战事全因自己用人不当,错信奸人而起,便也收了性子,待在房里安心静养。

 

可哪里能安得下心,执明躺在床上,一会儿想着这一场大难不死的浩劫,一会儿想着醒来前的梦境,他捂住胸口,心脏正温暖而有力地撞击着掌心,扑通扑通,快得教人紧张。

 

他即将见到陵光,上次两人不欢而散,也不知陵光是否消气,他的脾性向来是犟的。

 

多月未见,人事全非,唯独不变,朝思暮念。

 

 

3、

 

天权和天璇是盟国,金石不渝、永以为好的百岁之盟。

 

说来滑稽,当初送亲的轿辇都要抬进天权的宫门,任性的天权王仍死咬一句"童言无忌"不肯更换喜服,想借此将婚事推个一干二净。年少无知,那当真是一句戏言,他在年幼时见过陵光一回,两相投缘,便将他记在心里,记得昱照山外,天璇宫中,有一位竹马之交。

 

髫年哪懂爱恨,旦存一份情谊,执明当陵光是兄弟。

 

两国联姻,岂容儿戏,他被太傅拉着按着换上喜服,押着赶着推到大殿,众目睽睽之下,执明也没得胡闹,只能硬着头皮行礼。

 

面上妥协,心里全是谋划,执明知道人娶回来便不好送回去,可这夫妻之道他决不做实,他和陵光是兄弟义气,怎能真的洞房花烛。

 

屏退宫人,他牵着陵光坐到满铺飞龙彩凤的大红绣被上,怀揣几分忐忑,缓缓掀起陵光的盖头。先是圆润的下颏,紧接着殷红的桃唇,如雪的双腮,秀挺的鼻峰,而后他抬头看他,执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

 

盈盈脉脉,欲语还休。执明不由看得痴了,只觉春花秋月,夏萤冬雪,世间千种风情,尽栖在这白潭黑水间。

 

就在他故自发愣的间隙,陵光已出手摘去他脸上面具,朝他莞尔浅笑,眼里却闪出分狡黠。

 

他叫了执明一声,笑着说,怎么,不记得了?我是陵光。

 

当时他都回什么了?他还捻着头盖的一角,竟忘了将其摘下,言语中方寸全乱,念念叨叨地夸人好看。执明儿时就知陵光好看,粉雕玉琢的一小人儿,唯有好看的人才能做他执明的朋友,故陵光定有颜色。

 

可怎么就长成这等绝妙的风姿?执明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,翻来倒去,全是一成不变的夸赞,不见诚心美意,倒显愚笨唐突。回想起来,真是乱七八糟,一塌糊涂。

 

美人是美人,美人也是陵光,惊鸿一瞥,心绪难平,执明咽咽涎沫,仍决定以礼相待。他拍拍床铺,要陵光安心就寝,拿了一床被子,就着躺椅一卷,将就歇下。

 

闭眼前,执明偷偷望陵光处瞧,陵光已宽去外衣坐在床头,颀长的黑发轻漾着波浪流淌在他后背上,他勾着唇角浅浅地笑,烛光照在他若有所思的面容上,映照出少许温婉的宽宥。

 

陵光的目光忽得游弋过来,执明慌忙闭上双眼,悄悄把下半张脸藏进被子,藏住那快抑不住的,从心底冒出的欢喜。

 

虽然美人是陵光,陵光是兄弟,可这样的陵光,哪怕只是看看,怕也穷尽一生看不足。

 

 

4、

 

执明已有数月未见陵光。

 

上次两人闹翻,陵光回国,执明没有留他,当时满腹愠火,怎么都不肯服软。如今想来,无外乎政务上的意见相左,陵光志在开疆扩土,执明安于固守一方,可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日积月累的摩擦冲突,足以掩埋尚在萌芽的悸动。

 

可就当下局势来判,陵光才是对的。战乱一起,没有人能置身事外,执明却一厢情愿地以为能依恃祖荫天险,稳坐江山。谁知祸起萧墙,天权数代耕耘毁于一旦。

 

陵光曾劝执明撤去威将军的兵权,说此人狼子野心不可委任,执明未能听信,终致王城屠戮,天权易主。

 

他被天璇所救。

 

执明想,即使往日诸多不合,可婚约仍在,陵光多少顾念着旧情,执明以为陵光忙完政事,总会来看望他。届时他会牵他的手,同他道恩,同他冰释前嫌。

 

谁知朝思暮盼,日复一日,前线的战报纷纷传来,唯独不见陵光。

 

小胖说,战火燎至天璇边界,陵光即将率军亲征。执明午膳时听闻,胃口全消,扔下筷子冲出门去。

 

陵光不来找他,他就不能去找陵光?谁先低头谁先服软,又何必那么计较,陵光还与他置气,可他执明,向来不没皮没脸的么,以往哪次不是他先厚着脸皮去粘陵光。他这般想,便通达豁朗开,暂且撇去那因旧隙生出的惭愧、顾虑和尴尬,直奔陵光居所。

 

 

 

5、

 

他坐在那里,坐在四散的奏折中,一身流水轻纱的紫束白衣,两缕青丝垂于额前,清风徐来,青丝拂动,犹如轻云蔽皎月,皎月固生辉。一室富丽堂皇,满地杂乱无章,在这庸鄙纷扰的俗世里,他是不沾纤尘的杳杳清气。

 

这样的人,为什么要执着于争权夺利?他本该被流觞曲水环绕,有朗月清风相陪。

可正是这样的人,在朝堂上却能生出雷霆万钧之势。想来上天有心戏弄,偏让他生出帝王之心。

 

执明不等陵光开口,径自做过去坐到他身旁。以往他们每次闹僵,执明想修好,就软塌塌地倚到陵光身旁,低眉顺眼地好声唤他,若顺利,陵光会转头给他一抹浅笑,以示退让,若他不笑,执明便再死乞白赖地唤两声,总能唤到人心软。

 

"陵光……"执明贴过去,讨好地呢喃。

陵光侧过头,面有奇异之色,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他,"执明?何事?"

趋于日常的反应令执明稍稍一顿,他还记得来意,便道:"听说你要亲自出征?"

"没错。"

"这怎么行?太危险了!让底下将士去就好了嘛。"

"事出紧急,只得如此。"

他说得轻描淡写,却把人燎得心急如焚,执明抓紧陵光的衣袖,"那我跟你一起去!"

"你?"

 

他只是摇头。

 

"陵光可是看不起本王?"

陵光又摇头,"你伤势初愈,不宜舟车劳顿,何况行军打仗。"

 

执明总觉这说辞,多多少少是做了粉饰。他踌躇半饷,鼓起勇气开口。

 

"陵光,可还是在怪本王?"

"怪你?"他眉间微蹙,似不解。

"当日本王鲁莽,说出那等混账话来,都怪本王一时气急,陵光你就原谅我这无心之失吧?"

陵光垂眼凝思,须臾道,"我都忘了。"

 

他生若桃花映水,颊捎几分春色,而今面色寡淡,冷冷清清,倒似看透世情,不愿与人多做纠缠。执明见状,不敢再言语,没多久,便自行离去。

 

陵光说不记得了,执明心里门清,他铁定记得,像记仇一样的记着。执明也记着,一步三叹息,只恼自己平白生出是非,从此挥之不去。

 

离宫那日,陵光问执明,你还记得你当初说过的话吗?

忘了。

 

执明赌气撂话,挥袖而去,耳畔是陵光最后问诘。

 

那就算、一笔勾销了?

一笔勾销!

 

陵光出征的消息传到执明处,执明正坐在席间饮酒,耳边是陵光无波无澜的回答。

 

我都忘了。

 

恩怨是非,一笔勾销,忘得一干二净。

 

 

6、

 

执明一向不爱理会朝政,经此番祸乱,他也收起少年心性,以姻亲名分替出征在外的陵光,打理朝堂之事。仿佛突然就换了个人般,军报奏折翻得勤快,有将功赎罪之意,更多的则是想得知陵光在外的消息。

 

三月烽火,陵光终平乱而返,可随同而来的,还有天璇军退守天权故土,昱照关被拱手相让的消息。执明听罢不语,他信陵光做事总有他的道理,故他等陵光回来。

 

果不负他所料,陵光带回来两个人,一个是执明最亲最敬的太傅,这让出昱照关的报酬。太傅平安归来,让执明相信,陵光心里,到底是念着他的。

 

可另一个,却是陵光途径瑶光国土,带回来的一个乐师,精通萧技,色艺无双。执明初以为陵光是对音律忽然起了兴趣,直到乐师被派驻到执明身侧,要替换原本服侍他的小胖。

 

乐师眉目如画,志洁行芳,确当得上谪仙之姿,可执明一见人,恁得妒火中烧,冲到陵光处同他讨个说法。他想同人重修旧好,陵光却增其美人,各种寓意,莫不是将执明拒之于外推于他人。

 

陵光被人质问,竟露出几分好奇,"孤王听人说,天权王好美色,回来途中遇此宝,便带回来赠予你,难道是不得你欢心?"

执明见他故作无知,又恼又无奈,索性负气道:"本王是好美色,但本王心有所属,本王只好陵光你的美色!"

 

他这番话说得直白露骨,却未露丝毫惭愧之色,反而挺起脊梁,理直气壮正义凛然。然而,说者肺腑之言,听者无动于衷。陵光微微歪过头,仿有所思,随后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哼笑。

 

"世上已无陵光,天权王还是早做打算。"

"陵光你胡说什么,你不是好端端站在这吗?"

"夜非昨夜,缘非前缘,陵光也不再是昔日的陵光。"

 

他的脸上显露出凝重的认真,似在郑重地告知执明。可他这端坐的姿态,却让执明抓到丝欣慰和希望,他更佳确信陵光还是在意,还是计较,他在同他置气,同他摆谱,还要抓个人来考验考验他。

 

摸到陵光的心思,执明便消了气,打听起小胖的去向。原来天权内部仍有忠于他的将士,陵光计划派小胖联络各部,以执明的名义号召诸君勤王,收复故土。

 

这对执明而言或是一线机会,可对小胖却是凶险恶途,如此重任,他怕小胖能力有限担当不起。

 

"无所谓,不过试一试,最多的损失也不过一个区区侍从。"

 

冷漠的话语仿如一盆凉水浇到执明头上。区区一个侍从?小胖跟随他多年,忠心耿耿,陵光是知道的,他还曾调侃过两人的主仆情谊。可现今,他却把小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弃子?

 

执明举起手,颤巍巍地问他,"陵光,你什么时候,变得这么狠心了?"

陵光瞟他一眼,流出些轻视之态,"我说过,陵光已非昨日陵光,天权王还要继续贪图美色么?"

 

 

 

 

7、

 

在执明印象中,陵光对敌残酷无情,但待友,却重情重义。他绝非冷血之人,恰恰相反,陵光体质温热,血气畅足,即便在冬季,他的手也是熨烫的,像一个源源发热的小暖炉。大概是人如其名,执明总猜想,陵光的身体里是不是藏着一只浴火的朱雀,即便冷水刺骨,也被人暖出一派春意。

 

那是入秋后的一个集会,天权重商,即便入夜,都城内依旧灯火通明,又恰逢集会,夜间更有花灯溢彩,灿若白昼。

 

执明与陵光成婚后,便有陵光代为处理政务,他偷得清闲,知道这日有集会,想带陵光一同赴个热闹,可陵光尚在朝议,执明只得留书一封,先行溜出宫去。

 

集市汇聚五湖四海的商品特产,执明不缺东西就看个新奇,竟一路逛到日暮。入夜后集市里便按例挂起花灯,百姓们拿出做好的祈天灯,找空旷的地放灯,没多久,夜幕中就出现三三两两的天灯,好比秋徙时奔在最前的领头雁,指引着跟随其后的星火。

 

天灯越聚越多,像群萤闪烁百花竞放,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初秋澄澈的夜空。执明看到陵光,他就在河岸的另一边,立在人群中,抬头遥遥地望着,神思仿佛被冉冉而起的天灯攫取,灯火在他莹白的脸上映照出悠远的神色,不知算是怀念,还是算作向往。

 

执明见陵光来,定是看到自己的留书,他起了玩心,想偷偷过去给陵光一个惊喜。他顺着河岸往桥边走,着迷灯火在陵光脸上幻化出的光影。上桥的路依河而建,到桥头顺势收窄,人群骤然拥挤,执明本在外围,又从未被人拥堵过,遭人轻轻一撞,重心不稳,一头栽倒下去。

 

短暂的晕眩,他被瞬间淹没,窒息和寒冷潮涌而至,头顶上是嘈杂刺耳的呼号,执明乱了手脚,在水中奋力扑腾两下,在侥幸探出水面时,竭力呼救。

 

"陵光——"

 

陵光救我、救我

 

声音被淹没在水下,冰凉的河水灌进鼻喉,在被黑暗吞噬前,他抓到一个温暖的躯体。

 

落水后的大半个月,执明都因风寒卧病在床,陵光陪在一旁,侍汤奉药,勤勉不懈地照顾。执明一贯孩子心性,嫌药苦,多有微词,唯陵光亲手相喂才二话不说地喝下。他的嘴里啜着勺中的苦药,眼里却盛着蜜糖,装的都是陵光宠溺又无奈的笑。

 

喝完药再跟人卖乖,要蹭蹭陵光偏烫的体温,好驱赶寒气,早些痊愈。他总要重温落水时抓在怀里的温度,再悄悄回味那可望不可及的,陵光唇上的滚烫。

 

 

8、

 

宫中流言四起,天璇王陵光,茹毛饮血啖食生肉,宫人纷纷口耳相传,避之不及。执明闻言拍案而起,怒斥谣诼,小朱雀陵光于膳食一道最为挑剔讲究,怎会有此野蛮行径。

 

执明突然意识到,他已有好久没同陵光一道用膳。

 

他在后花园池塘旁的水榭上设宴,备的都是卖相上好的佳肴,陵光刚一落座,执明便迫不及待地为他择菜。陵光并未动筷,只拿起刚盛满的酒杯,与执明共饮一杯。

 

"找我何事?"

"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。"执明说着拿汤匙去舀什锦盘,"这道金玉满堂你很是爱吃,还爱偏甜的口味,我特意叫人放了蜂蜜。"

陵光夹上一口,又落筷,兴致索然,只是饮醉,"没有什么胃口。"

执明还欲再劝,陵光突然又道,"我收到天权那边的消息。"

"怎么样?"

 

天权国内,执明的旧部都以为执明已死,无奈之下才归顺威将军,听闻执明仍在世,莫不悲喜交加,立下血书以示忠心。陵光定下起兵之日,届时天璇陈兵昱照关外,里应外合,昱照关不攻自破,只需执明登高一呼,天权可一举收复。

 

若是以前,执明还要斟酌推敲一番,他安于现状,不乐见杀伐,也不喜欢陵光狠戾决绝的手段。而今他一介亡国之君,已看清自己的能力绝比不上陵光,便全权交付给他。

 

陵光又同他讲天下大势,天玑被遖宿攻破,天枢灭国也不过早晚之数。执明心里嘀咕,异族入侵,是否应发兵共御外辱。

 

"发兵?"陵光笑,他喝过酒,笑里有醉意,一双桃花目却更显清亮,"这可是你一统天下的时机,再没比这更好的机会,区区遖宿算得了什么。"

 

他跟执明分析,遖宿连下两国,深入腹地,兵力必散,又为异族,根基不稳,民心难定。待天权收复,执明以中土正统,举义旗驱鞑虏,收天下英才,民心归附。

 

 

一番谋略算定天下,执明几不可信,陵光竟要拿中土之难来算计皇位,"那可是异族,异族入侵我中土,遭殃的是我中土百姓啊!"

 

"那有如何?"陵光笑得更深,笑出锋利的讥诮,"遖宿中土,在我眼里,并无区别。"

 

 

 

 

9、

 

夜浓了,酒意也浓了,席间原本的不愉快被这沉甸甸的醉意碾得无影无踪。

执明不怪陵光,他不怪,陵光总是比他看得远,也比他懂得多。

 

可他为何,总要筹谋深算,总要雄图霸业,总要权倾天下。

 

执明曾把陵光抱在怀中,耳语低吟:这天下有什么好打的,不如留在这,我给你一个家。

陵光故昨天真地问他:那你拿什么来抵我想要的江山?

本王把天权给你,随你横行无忌,胡作非为。

 

陵光好像啐了他一口,又好像是亲了他一下,酒意篡改了记忆,而这闺房乐趣,一颦一笑仿在昨日。

 

执明记得那是什么日子。

那夜也是这样的清风,也是这样的月色。

 

伤寒初愈的执明卧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。他想见陵光,便偷偷摸进陵光房中,见陵光双眼闭合睡得正沉,也不好打扰他,站在床头凝视半饷,也算告慰相思。离开前想帮陵光掖好被角,手刚探到陵光胸口就被他一把抓住,执明受惊往回一缩,陵光攥得紧,那手到最后也没收回来。

 

你来做什么?

看看你……

就、仅想看看?

 

陵光饶有趣味地盯着他,目光像是询问,像是邀请,又像早看破了他,却故作哑谜。

 

执明只道陵光手暖,那一夜,才知陵光的身体还可以这么烫,烫得他全身如火烧,烫得他气喘连连,汗液涔涔,却难舍难分欲罢不能,只想就这么抱着陵光,让烈火将他们熔成一体。

 

他也记得那晚陵光的姿容,那是他千种风情交织变幻出的,最销魂的仪态。

 

 

 

 

10、

 

他没忘。

 

当初陵光问他,他恼他独断专行,矢口否认。就因这一句气话,他和陵光才闹到今日这步田地。既已相忘,不若长绝,陵光也说,他忘了。

 

他没忘。从未有一刻忘怀,醉得越糊涂,记得越清楚。

 

宴散时,执明借着酒胆,抓住陵光的衣袂一角,倾吐衷肠。

 

"我没忘。我都记得呢。陵光,你想要什么你就去争,本王都陪你,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。"执明站起身,虚浮的步履难支摇晃的身躯,他的上身弯折下去,正朝着陵光,匍匐出谦卑虔诚的姿态。

 

"等一切都结束后,你和我回天权,本王说过,要给你一个家。我说的,我没忘,我都记着呢。"

 

酒至酣时,情到深处,总会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心声,怕人不听,故而急不可耐,怕人不懂,以致口不择言。

 

执明攥紧陵光袖口,目不转睛地望着他,醉意糢糊他的视线,执明仍确信他在陵光矜贵冷漠的面容上看到某种微妙的变化。

 

他眉眼低垂,沉降出一种近乎柔美的怜悯,在清辉下仿佛散着寒气的玉像,透着淡淡的哀愁和慈悲。

 

执明看得入迷,脚底一个踉跄,手上顺势一攫,攀住陵光双肩,酒后在体内四窜的酣热冲出喉外:"陵光,我们好久没有……今晚你别走,就留在我身边,陵光……"执明的呼吸变得急促,双手胡乱收束,要把陵光捆紧怀中。

 

紧贴的那刻执明骤然清醒,肩头猛遭重击,他整个人飞了出去,随着一声巨大的水华声,寒冷席裹直来,无孔不入。执明不识水性,遭遇水难,慌忙扑腾,张嘴朝陵光求救。

 

"陵光救我,陵光救我——"

 

他一定会像当日那样不假思索地跃入水中,渡他一口生气。

 

然而,陵光没有。他只是站在岸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执明在水里拼命挣扎,冷冷开口:"这水不过三尺深,天权王可自行站立。"

 

执明闻言一愣,却也冷静下来,很快发现陵光所言非虚,他看向岸上,陵光疏离的眼神仿佛在瞧一只丑态毕露的猴子,执明顿觉无地自容。

 

"天权王请自重。"陵光顿了顿,语气逐渐缓和,"夜间水凉,还是早些回宫,祛除寒气。"

 

陵光说罢,转身离开,留执明一人站立在池水中,他浑身湿透,夜风拂过,全身肌肤都被寒意渗得微微发麻,就像他刚拥陵光入怀的一刻,陵光又冷又僵的身子,激得他浑身一颤。

 

陵光的身子本该是蕴热的。

是不是他的心冷了,所以那团火也就此熄了。

 

 

 

 

11、

 

天权收复,前线捷报频传,一切不出陵光所料,形势一派大好。眼见天下将定,执明带陵光回天权,信饬百官,重整众业。

 

他和陵光仍未见进展,但转眼一想,疆土王位都能失而复得,故人犹在,何愁团圆?

 

怪就怪在陵光不知哪来的武艺,以往两人争执,陵光发狠,执明尚能止住他,可现今执明想撒泼无赖,借机亲昵,都被人反手一掌推开,那力气也够执明难受。

 

用强是行不通了,只得温言软语好言相劝。

 

执明在破旧的寝宫中找到当日的梳妆镜,他们曾在镜前,互相为彼此梳过发,画过眉。陵光走的那天,挥袖打碎了它,执明则搬离寝宫,不再踏入。寝宫内原封未动,仍是陵光当初离开时代光景,铜镜等碎片散落在地,执明趴到地上,一块碎片一块碎片的搜罗。

 

他花了一夜才将其拼凑完整,糊上胶,找工匠重新打造一个框架,带着重圆的破镜,去找陵光。

 

递上铜镜的那刻,陵光眨着眼,不解其意。

 

"圆我旧时镜,照我意中人。"执明竖起铜镜,镜中映出陵光支离破碎的脸。

 

"陵光,我的好陵光,本王知错了,你原谅我吧。我以后都听你话,绝对不惹你生气,任打任骂,千依百顺。我们重头再来,好不好?"

 

陵光眸色暗淡,哑声道,"我不是你的陵光。"

 

执明去握他手,将镜子塞给他。多冰凉的一双手,执明心道,无妨,这次本王来捂暖陵光。

 

"那烦请你告诉我的陵光,那个往日的陵光,告诉他,执明永远在这里等他。"

 

他请辞离开,即将出门时,听到陵光在身后幽幽地叹他一句,痴儿。

 

 

12、

 

陵光的异相越发明显,宫中人尽皆知,天璇王喜食生肉,目击者众,言之凿凿。

 

当日陵光送来的乐师博闻广识,执明同他请教,道出心中疑虑,怕陵光患了异症。乐师听罢良久不语,执明询问再三,乐师只道冒然猜测,难辨真假。

 

"南海有鲛人。性凶猛,喜生食,通体冰凉。" 乐师一一罗列着鲛人的体征,和陵光别无二致,"最重要的是,可易其貌,擅化人形。"

 

遖宿称臣的奏报送至宫中,陵光请执明一叙。这还是他们分别后,陵光首次邀约。

 

执明记挂着乐师的推论,小心翼翼地试探道,"陵光,你是不是,有事瞒着本王。"

"是。"陵光点头,"天下已定,我也不必再瞒你。"

"你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,不好跟我说?"

像要瞧出端倪来,陵光打量着他:"你也知道我跟常人不同,你心里是否已有定论?"

 

执明想着乐师的推论,陵光像个鲛人,可那又如何?陵光变成鲛人,依旧是陵光。

 

他想得通彻,说得笃定,"无论你变成什么样,你都是我的陵光。"

 

"我不是你的陵光。"陵光一声叹息,道,"南海有鲛人。"

 

 

 

 

13、

 

以吾之肉,饲汝之身。传说,去往归墟之国,被鲛人所食。

 

初见到陵光,我就知他非寻常之人。要得他这肉身,就得行非常之事。南海鲛人,生在归墟之国,奉我以命,还其以愿。来到归墟之人,必有所求,也必怀求死之志。

 

陵光找到我时,形容消沉颓然,可我分明看得出他严重暗藏锋芒,依稀可窥往日的嶙嶙傲骨。问其何求,陵光要我救一人性命。我桀桀发笑,来归墟之国的生人,不是为至爱,便是因死仇,超拔如陵光,亦不能免俗。但因陵光身为一国之主,不比凡人,区区一愿不能抵他性命,陵光便又要我做一件事。

 

我笑他,转眼成我族腹中之餐,还不忘天下权柄?

他反而笑我,若陵光在意这区区天下,现也不会在归墟之国。

这个天下,他是要替执明争一争。

 

执明,就是陵光要我救活的那人。世间本有医死人药白骨之法,只是俗人颟顸不得其法。为达成这两件事,我化作陵光的模样,离开南海,徙履上岸。

 

陵光是天璇的王,我便代他的位置,做这天璇王,届时中土纷乱四起,天璇亦有重重外患,我每天忙于政务,无暇分身,直到那个被我用七煌琉璃盏换来性命的执明,突然来找我。

 

我本不想与他有瓜葛,更盼他切莫对我念旧情。对这个人的所有印象,我都从陵光口中得来,而陵光也不愿多提,只道他们早划清干系,不存留念。

 

这话谁听都知是假,和他既已两清,又何必来寻我。

 

陵光说,执明曾允他一诺,他也还执明一誓,执明弃诺,但他陵光何许人也,绝不背誓。这天下他既许给执明,便要替他拿到。

 

我不知道执明到底给陵光怎样的承诺,让他牵牵念念,不惜以命相抵。直到执明来找我,不厌其烦地来找我,诱不去赶不走,不胜其扰,我才隐隐猜度到。

 

执明问我记不得记得那些往事。我心里冷笑,我又不是陵光,怎会记得,索性告知他早忘了。

我相信陵光若在,也会有此一言。

虽然彼时的陵光,早成我口中俎肉,腹里亡魂。

 

食汝之肉,携汝之愿。鲛人去往陆地,寻找他们的挚爱。

 

 

 

14、

 

“其实你早就死了,死在威将军那一剑之下。”他徐徐道来的口吻近似无情。

执明摸着胸口那一道疤,错愕半响,缓缓摇头:“我不信。你骗我。”

 

陵光就在眼前,好端端、活生生地坐在那里,叫执明如何能信。他痉挛着身子,趋向前抓住陵光的双手,求他不要再编造谎言来吓唬自己。

 

陵光沉默地看着他,突然间,他眉宇间骤显狠色,五官扭曲起来,原本清丽动人的脸上浮现出一张狰狞丑陋的面孔,像一个可怖的面具遮住原本的姿容。那面孔来得极快,又太过诡谲,执明当即被吓得仰倒在地,惊骇得说不出话来。

 

“你现在信了么?”

 

执明捂着胸口,不敢去看那张脸,即使他已换上陵光的面容。

 

“我早就跟你说过,我不是你的陵光。”

执明仍是摇头,“不,不对,若你不是陵光,为何待本王那么好?”

“何以见得?”

“你救了本王的太傅!”

 

鲛人泠然一笑,似嘲他无知。

 

“我答应过陵光,保你性命无虞,助你江山永固,救太傅不过为此。我已完成陵光两项心愿,也可功成回归墟,只可惜我许他三件事,眼下确只能办成两件。”

 

他稍稍出神,转而又是一笑,倒像讥己无能。

 

“我本以为,天下难事,再难也不过天下本身,可没想到,我自认最容易的一件事,怕是终其一生也达不成。陵光啊陵光,你差点着了你的道。”

 

执明听他自言自语,又提及陵光,壮着胆子问:“他还让你做什么?”

 

“他要你忘了他。”

 

鲛人似笑非笑的诡异面孔,唯独说这句话时,才缓和出些属于人世的温度。这个愿望,鲛人无法达成,他不成愿,便无法回海,不得不困于陆地,可他不想困于陆地,只得自食其言。

 

“现在想来,他都算计好了。你若忘了他,你便得解脱,他也能安心离去;你若不忘,我就得当他的替身,一辈子陪着你。”

 

 

 

15、

 

鲛人不会陪着执明,他决意离开,一举跃入水中,在水面上扬起如柱般粗的一条鱼尾,陵光的衣物从水底浮上,随着还未平静的波纹,飘到岸边,执明伸手将其捞过。

 

临走前,鲛人告诉他,因为他没能达成陵光的所有心愿,作为补偿,他会放陵光的灵魂离开。

 

执明曾想留住鲛人,做个念想也好,但最终放弃,他一向看得通透,留不住的不可强留。

 

那等不到的呢?

 

乐师为他吹奏最后一首萧曲,便要启身返回故土。箫声呜咽婉转,徒惹情殇,执明斟着酒,神思飞往遥远的过往。

 

那年他拉着陵光,到当时的天璇侯和天权侯面前,告诉他们,要和陵光定白首之约。

他说,天璇侯对陵光不好,他要给陵光一个家,一个任他横行无忌,由他胡作非为的家。

 

陵光说,他若成婚,必要六合八荒给他做陪。

一句戏言终成谶。

 

你要能回来,该有多好?

整个天权本是要送你的,由着你折腾,由着你摆弄。

 

执明不要这江山,也不要这天下,他不要众国俯首,四方来贺,只要陵光还在,宁愿一无所有,请天地日月,为他们做媒。

 

他想着当年的戏言,想着陵光执着的万里河山,他想他,好似从未对他,坦白过个中缘由。

 

一曲箫声毕,乐师对坠入迷雾的执明说道,承诺,重在守于心,而非道于口。他不说,不代表他不认。他在心里给你许下,便是许下了。

 

犹如霹雳。

 

执明当初夸口,要把天权给陵光,任他胡闹任他妄为。可陵光稍有动作,他却百般阻挠。一时糊涂,悔恨终生,是他背弃诺言。

 

承诺当守于心,他自此谨记。

不曾忘他说过,执明永远在这里等陵光。

 

 

 

16、

 

他又梦到陵光。

这一次不是回忆。

 

"执明你个赖皮鬼,本王跟你不一样,本王说到做到,君无戏言。"

 

梦境中,他一袭紫衣,洒脱飞扬,意气风发。

江山作聘,天下为媒,他说到做到。

 

在执明眼里,他送他的天地,锦绣山河,无外枯木焦土,百态生灵,尽是累累白骨。

江山作碑,天下为坟,他不过天地间,一具活死人尔。

 

 

>>>>>>>>>>>>>>>>>>全文完

 

掐指一算,我有四年没写BE了(我喜欢的CP为什么要BE),这个执光MV看着带感,动笔写了下,凑活着看吧,有机会写个甜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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